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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傑【妙語】輯錄(Y)

香港名嘴 2022-10-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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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文之妙處是缺乏細節,空泛概括,時連主語也無,任憑聽者領會:「松下問童子,言師採藥去」。誰在松樹下問童子?是作者本人,卻不需一個「我」字。誰答老師不在、採藥去了?就是童子,卻無一個「他」字。比起英文文法,必須主語賓語過去式現在式等機械配搭的囉唆,中文無疑優勝一籌。


法國現代哲學家福柯認為:人類在不同國家社會文化之間,形成不同的「語境」。社會中有權力,權力將世間事物的性質與定義在語言中有所區分。


郵輪都以維多利亞皇后、瑪麗皇后為命名,方始群星匯聚。總統威爾遜坐過這艘,羅斯福夫人乘過那艘,外加伊莉沙白泰萊、洛克菲勒、柯德莉夏萍。就像一個舞池,須由公爵伉儷領舞,其他品味一樣但等級稍次的賓客,冠蓋雲集,衣袂翩翩的也加入。這就是郵輪的傳奇。值錢就在這個地方。


中國人做生意擅長「一石二鳥」的精算。一名大媽到市場買一條魚,同時想搭上一棵葱或一塊豬頭骨;或一棵葱和豬頭骨兩者都要。


若父子雖有不同的意識形態,卻都是智者,最終是會和解的,但要在許多年之後。當激情而叛逆的兒子長大了,當他也人到中年,當他自己也經歷了一些挫折,當他開始也擁有了人在天涯的過去,他開始發覺,年輕時眼中的父親,也沒有完全錯。


「古語有云:撼山易、撼岳家軍難;今日是抵制日貨易,抵制KS產品難。噢,by the way,P字號超市又推出一系列食品的優惠券了,有沒有看某報的全版廣告?快叫你阿媽剪下印花去排隊啦。」


十八世紀初,法國幾位啟蒙先驅:羅素、伏爾泰、迪德羅。這幾個人物從那裏冒出來?從古典主義的興起中誕生。何謂古典主義?當歐洲經歷了一千年的中世紀,然後有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,有了教士僧侶之外的知識份子,然後他們想起恢復希臘古羅馬的傳統。


古典主義除了希臘羅馬的建築雕塑,就是崇尚蘇格拉底最早提出的理性精神。有了理性,辯論方會心平氣和。有了辯論,才有道理公義的探索。 


Unsolicited一字,尤不客氣,意思是「不請自來」。法律中「教唆他人作不道德罪行」,包括龜公扯皮條,亦無非Soliciting而己。意思是:你們不宣而戰,我方尚未收到正式收購書,早兩天就在遠東張揚,這種行為,如偷襲珍珠港,相當卑劣。


講故事是人類記錄歷史的最古老方式,無論是古希臘的荷馬史詩,中世紀的《十日談》,後來的格林童話,或者中國的三國演義,講故事並不純粹為了娛樂,所有流傳廣泛的故事,都反映社會主流觀點,人們對善惡正邪如何分辨,如何取捨,逐漸形成文化價值觀,代代相傳。


民國「中華日報」女記者陳香梅記述,太平洋戰爭爆發那一天,鯉魚門那邊響起了防空警報,其時她正在中環告羅士打酒店喝下午茶。落地玻璃窗外,德輔道中電車隆隆開過,行人神色緊張。穿西裝的洋人、着唐裝的華人,步伐急速,頻或仰天看飛過的盟軍飛機。街上的聖誕燈飾黯然,遠方是一片灰沉沉的天空。


在危城欲傾之際,特別是珠江口岸的香港,沒有一家如半島、思豪、告羅士打那樣的酒店下午茶座,兵荒馬亂之間,讓一個穿藏青色旗袍的四十歲女子,坐下來,叫一件點心、一壺錫蘭紅茶,香煙罐中抽出一根三五牌,點燃,優雅地吐出一口灰藍的氤氳,冷眼看落地窗外黃包車夫和行人的紛亂,未免是末世頹廢美學(Decadence)的一大遺憾。


在美國工作,下了班去酒吧,解下領帶,脫下西裝上衣,酒過三巡的閑談最重要。印度人的英文為維多利亞英國式遺傳,懂得幽默,英語字裏行間有種種精緻的轉折,說到Blockchain,印度人一張嘴巴,個個是吹水的奇才,當然可以扯上印度教的大梵天,再連接霍金的黑洞理論,英文完美演繹,邏輯無懈可擊,四方大悅,七情上面,把美國精英聽得一楞楞。


若在倫敦買樓,勿只相信網站上多姿多彩的圖片,要飛過去,實地考察地區。最重要認明倫敦地區的密碼:若西南方,SW,號碼越低越富貴。若是倫敦城西,W,這個字母好玩:WC1最不得了,W2也有機會與阿拉伯皇儲的物業為鄰,W11在荷蘭公園,近年亦非富則貴。W14以上,慎勿考慮。 


這不叫做過橋抽板,只是一種利用,也只是養蠶的程序。不論你有多少錢,你會吐絲,他會給你吃許多許多桑葉,告訴你這叫做「市場」。早晚都是一鍋沸水,慢慢地煮着,悄悄擱在一邊侍候。


花開百艷,各表千枝,氣質這回事,南北水土有異,更不可以勉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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